二哥的怀念
细想来,父亲离世三年多了,他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说实话,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里,我并不怎么喜欢父亲,因为他是位极其严肃而又不苟言笑的人,性格内敛而又不善沟通,对我要求也极其严苛。而我也能感觉到,他也十分..
细想来,父亲离世三年多了,他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说实话,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里,我并不怎么喜欢父亲,因为他是位极其严肃而又不苟言笑的人,性格内敛而又不善沟通,对我要求也极其严苛。而我也能感觉到,他也十分不满意30岁之前的我,他好静我好动、他好文我好武、他好学我好玩,总之我并没有朝他所期望的“品学兼优”的路子上去走……。 父亲是湖北十堰地区人,1958年大学毕业后一是响应党的号召,另外也是由于家庭成分问题,从内地支援到了边疆广西,据说当时他原本是要求到凭祥的,由于当地指标已满便留在了桂林地区,先后在临桂县雁山、五通、六塘等乡镇担任中学语文教师。 等我记事时,我们家已经居住在广西临桂县一座叫五通镇的镇级中学一处低矮的平房里了,我们家就只有前后两间约15、16个平米,在房屋外面的过道上简单垒一间便是厨房,房屋前面有一排苦楝树和一口井圈满是划痕的老井,后院是学校的一个农场,全都种是柚子树,当果实累累时,你总能在深更半夜听到成熟的柚子掉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嘣嘣”声,我知道那是一对广东过来的年轻夫妇教师请的保姆又在用集体财产解馋了,房屋的左边是学校的操场,跑道是用细煤渣铺就的,三块土夯的篮球场,篮球架是用水泥柱外加一块篮板摇摇欲坠,在操场的北端有一棵大榕树,树干十几人才能合围,几百年了仍枝繁叶茂,再往前走便是静静的义江,穿镇而过。 印象中的父亲身材修长,明眸皓齿,面目清秀,一副眼镜架在脸上,更凭添了几份儒雅,三七分的发型颇具几分民国风味,也与广西本地男人们总是那么格格不入。我从小脑子里的他就是一脸的寒意,很少能看到他的笑容,深夜里总是能时不时听到他深深一口叹息声,给我的感觉那是一种哀叹,无形的恐惧时时笼罩着我们,他最喜欢让我做的事就是算术、语文和练毛笔字,可我偏偏喜欢去河里游泳、去树林里用弹弓打鸟、操场上打球,因此,挨揍几乎陪伴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而对他的学生们却又总是温暖和有足够的耐心,从他饱含情感的散文朗诵中、抑扬顿挫的文言文领读中,你能看得出他对职业的热爱和对学生们那份真情,他上课时的板书也如同他的个性般严谨,一笔一划,公正排列,但凡有一个字没写好或一行一列不齐,他都会将整个板书全部推倒从来。那时的老师都有家访的习惯,父亲更是尽职尽职,直至80年代末他退休前仍保持着上学生家进行家访的习惯,无数学生因他的到访重返了学堂,也有很多学生因为看到他的板书而爱上了书法。 父亲的生活极其勤俭,对物资生活可以说是毫无要求,一日三餐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他大哥送他的一件蓝色毛领大衣,他穿了大半辈子,他的大部分薪资多是接济了他的亲戚好友,为此,母亲没少和他发生争持。父亲是湖北人,对广西来说就是正宗的北方人了,因此,当地在每季的粮食供应中,配置了5斤面食供其选择,除自己少量的留用外,大多他是将这点福利换成面条给同事或者学生送去,而当地的学生或同事家里都将煮好的面条放在餐桌当中,当做菜来食用。 长大后,我才知道父亲的“心苦”,父亲由于出身不好,中学时家庭已支离破碎,他也因为精神及身体原因休学了一年,文革期间在桂也受到很多冲击,加之性格耿直,不愿随波逐流,因此,工作生活并不顺心,很长时间都对外部事物都极其敏感而谨慎。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年齡的变化,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变化,由“君臣”变成了亦父亦友,我变得不再那么好动了,不知不觉中也像他一样喜欢读读唐诗宋词,喜欢在凉台养花种草,他对我由训斥变成了沟通交流,看我的眼神不再是怒火,而是包含着慈祥,某次一起外出散步时居然发现他不知不觉牵上了我的手,这是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成年后的我和父亲其实是聚少离多,特别是他退休后去到了南方生活,我们更是难得见面,2017年得知他罹患重病时,我在红安县开展扶贫审计,因手头工作繁重也没能第一时间去看望他,他也多次让我以工作为重不用操心,等再次见到他时,我惊呆了,由于放化疗他整个人都变形了,他看出了我的惊惧,不停地安慰我“没事”,并努力表现出一股轻松无所谓的样子。我知道,他这一生历经风雨,早已看淡了生死,很早前他就和我谈过他百年之后的选择:树葬、海葬。他走后,我们给他选择了树葬,我们知道他希望长成一棵与世无争的树,去荫庇他所爱之人,想象着他在苍翠的一隅静默、沉思——宛如他一生的习惯,也希望他在阳光中舒展枝叶畅快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不再压抑,无所顾忌地敞开心扉……。 “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希望来世我俩还是父子,我争取能长成您希望的那个样子。
屈锡信纪念馆
创建于2021-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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